水墨，若有不同的人能辨出不同的颜色之说。那么，墨色到底是何种颜色?在中国水墨画史上有“墨分五色”的理论。语出唐代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运墨而五色具。”“五色”说法不一，或指焦、浓、重、淡、清;或指浓、淡、干、湿、黑;也有加“白”，合称“六彩”的;再有另说，水墨中的五色是随着阴晴和季节的变化而有不同的呈现，如果用墨把变化的特征大体表现出来，就会产生山青、草绿、花赤、雪白等效果，不必涂上空青、石绿、丹砂、铅粉等颜料，也会给人五色杂陈的印象。其印象之色，因此表现出一定的自由性和理性，实际乃指墨色运用上的丰富变化。这有别于西洋画的用色：是依据眼睛所看到的某一个对象的具体的色彩，以逼真地表现出对象的表面特征为目的，侧重客观存在，故两种不同的审美观产生出两种不同的表现方法。因此可以说，水墨画是从我国这一特定的审美观中发展出来的一种独具个性的绘画品种。

　　墨分五色，古人有两义：宋代以后多指墨分浓淡，宋代以前多指浓淡不同的墨迹对应五色。不一的说法，显然有其不一的原由，为此，清代画家林纾用等量的墨汁，放置在五个碗内分别加以不等量的清水，用以作画来区分浓淡，理解不免机械。再有，水墨和纸之间的关系亦是微妙的，水墨在纸上生发游走，形成了一种不可预定的效果。在创作的过程中全在对水分与墨法的控制，运用得好，其妙无穷;运用不好，一团糟糕。虽然画家曾有些预防的办法，如作画前准备一张废宣纸，画到湿墨不好控制时，压上废宣纸，用手拍一拍，也就止住水分乱跑了。但墨和色的光泽就差一些了。工夫深了，便能控制水分，不用纸压。艺术需要讲究，艺术家并不像苛求自己的艺术一样苛求于某一“原则”，毕竟艺术创作是根据作品自身创作要求的变化而变化的。

　　由此可见，作品呈现出浓淡不同的墨迹对应五色，是因人而论的。

　　老子曾有“五色令人目盲”之说。因为他推崇的是本质的美，简朴的美，是一种精神上的美感。水墨之色是与自然最相近、最朴素的颜色，它超越于各种颜色之上。明末画家徐渭首创水墨大写意花鸟画，他往往赋予花卉某种强烈的主观情感，或是有别于水墨五色之界限，作品中充分呈现出艺术家的独特风格，尤其是其水墨牡丹作品中，虽然画面寥寥几笔，却显得洒脱自然，如大写意般挥浑。单从画面笔墨来看，花瓣巧用留白和重墨色之间产生出花的层次，笔笔到位，用墨精简，牡丹有黄、红、蓝、紫等，可是徐渭的牡丹大都是水墨挥洒，这是为什么呢?他不拘于牡丹的富贵高雅特征，色彩绚烂，却以水墨绘之，有意改其本性。显然，画家运用不同程度的干湿、浓淡的笔墨，使纯水墨在表现各种对象的色彩上具有无限丰富的变化，其墨色呈现出来的是一种千变万化的气象，显然，以他的艺术实践，拓宽了对于墨色不同理解的观念空间。

　　就水墨牡丹创作而言，画家首先笔上先调墨色，再到落笔前蘸水或蘸浅色，迅速画去，有时需要笔笔画去，其效果是，每一笔，都呈现由浅到深的形象，并且周围呈现出水纹，下一笔墨色，就压不住前一笔周围就会多层次渲染出水纹墨迹了。这种笔上反复水染的方法，用于描绘牡丹重色花头，点染千瓣花头等等效果很好。再有，用一根沾过墨的毛笔，一直在画，尽管更换了很多次水，总感觉“笔上的墨洗不清”。多次画在宣纸上依然有笔有墨，反复晕染越多，层次变化就越发丰富。由此可见，由毛笔的墨色和水色的微妙关系而生发出千层笔墨之感，其墨色依然晶莹剔透，有别于传统水墨的表现技法。由此“笔上的墨洗不清”自然生发出来的墨分千层，其来源于水墨的无定法游离的一种越界，水色清透，清而有神，这虽不完全关乎墨的本质，但墨的本质却和它有直接的关系。墨色中的清而有神，是由其它深浅不同的墨色衬托出来的。换句话说，也就是在一幅画的空白部分，画出某种事物的清淡墨影，而这清淡墨影，在面面上却具有极其重要的表现价值，它反映着某一时间空间的特点，使观者深入画里，埋藏无限境生。

　　再有“墨分千层”与水墨画追求的“淡法”有关，淡墨有清雅淡远之致，与浓墨一样各具风韵。《芥舟学画编》将墨分为“老墨”与“嫩墨”，即浓墨与淡墨的意思。浓墨色深而沉实，淡墨色浅而轻逸，各呈其艺术特色，关键在于和谐与协调。古人强调“用墨之法，浓欲其活，淡欲其华。活与华，非墨实不可”，由此可见古人水墨观。浓淡之墨是互相映衬作用下呈现的，并非是孤立存在的，告诫我们用墨浓淡得掌握一个“度”字。然而，墨分千层恰恰体现了浓淡合度，尽到好处，淡淡层层叠加，水与墨之间共生发出数种层次。如此表现手法来创作水墨牡丹，如花瓣之间充分利用不同水量、不同墨色，分先后相重叠而产生一种新的墨色效果的表现手法。它趋湿叠加与干透叠加会呈现出不同的效果，如此的特点是渗化处笔痕时隐时现，相互渗透，纯为自然流动而无雕琢之气，有一种丰富、华滋、自然的美感。

　　水墨画论所载：“天机泼出一池水，点滴皆成屋漏痕。”如此笔墨已达到“柔也不茹，刚亦不吐，燥裂秋风，润含春雨”的新天地。合应了画家用笔墨造境之法，我们在欣赏中国水墨画时，时常强调“墨分五色”四个字。“墨分五色”虽然意指水墨可以替代缤纷的色彩。但是在画家的眼里，水墨不仅斑斓五彩，而且绚丽有情，千变万化的，固然，墨分千层自然也是从千变万化来。

蔡茂友 水墨牡丹 吉祥如意局部

　　(文-蔡茂友艺术馆学术典藏部供稿)